长篇惊悚小说《梧桐巷19号》第一卷

第一章 秋雨叩门

第一章 秋雨叩门

滨海市的秋分总带着股子渗人的凉。2003年9月21日，上午十点，梧桐巷的积水里漂着半枯的梧桐叶，被雨靴碾过时发出软烂的声响。林小满攥着帆布包肩带，指节因用力泛白，跟在中介身后绕过三个垃圾桶，终于看见那栋蹲在巷尾的“L”型楼房。铁门虚掩着，铁锈混着雨水在门楣上洇出“梧桐”二字，本该是“苑”的位置缺了右上角，像被人剜去块肉，露出底下发青的墙皮。

“就这儿了，三楼东户，采光不错。”中介小王甩了甩BP机，金属链在雨衣下晃出冷光，说话时嘴里还嚼着口香糖，“房租押一付三，钥匙给你，我赶时间——”他把钥匙往小满手里一塞，指尖划过她掌心时带着潮气，“这楼住户都挺规矩，别瞎打听四楼的事，前租客就是事儿多，住半个月就跑了。”不等她开口，小王已经转身冲进雨里，雨衣下摆扫过她膝盖，泥点溅在洗旧的牛仔裤上，像落了片脏污的梅花。

楼道里飘着受潮的墙皮味。老式声控灯在小王跺脚后亮起，昏黄的光裹着飞蛾，照见墙面上斑驳的水渍，四楼以上的水痕尤其明显，蜿蜒着聚成模糊的人形，仿佛有人倚着墙在往下淌水。小满数着台阶往上走，三楼拐角处的挂钟停在三点十五分，指针上凝着黑色污垢，像干涸的血——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电话，那时他说“别信他们的话”，而后便是刺耳的电流声，再后来，人就没了。

301室的木门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声，混着一股陈腐的潮气扑面而来。小满鼻尖动了动，那气味里隐约夹着铁锈味，像生锈的刀片在潮湿的抽屉里搁了十年。墙面剥落处露出暗红印记，边缘呈不规则的五指状，她盯着看了会儿，后颈渐渐冒起细汗——多像父亲坠河那天，她在打捞现场看见的、潜水员手套上蹭到的河床淤泥，深褐色里泛着暗红。

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，是母亲发来的短信：“房租打你卡上了，省着点花，你表妹下个月结婚，别空手去。”小满捏紧手机，指甲掐进掌心。上个月母亲在电话里说“家里不是旅馆，总不能养你一辈子”，这话像根细针扎在耳后，此刻随着雨声隐隐作痛。她把帆布包甩到吱呀作响的木床上，父亲留下的老式钢笔从夹层滑出，铜制笔帽磕在地板上，发出清越的响声——这是她唯一的遗物，笔帽内侧刻着“林修明”三个字，是父亲的名字，也是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后，再也没人喊过的称呼。

卧室窗户糊着层油灰，透光极差，床头贴满千禧年前后的明星海报，蔡依林的睫毛被人用黑笔描得格外粗重，眼尾拖出诡异的弧度。床头柜抽屉半开着，露出半截笔记本，封面印着“滨海师范大学2000届毕业纪念”，翻开第一页，褪色的蓝黑钢笔字写着：“别开四楼的门，尤其是听见指甲抓门声的时候——”最后一行字被水洇开，模糊得像团墨渍，翻到最后，发现末页被整齐撕下，纸边留着毛糙的纤维。小满指尖划过纸页，忽然想起上周同学李薇在QQ上发消息：“下周同学会，你来吗？听说张晨现在在开发区当公务员，可威风了。”她盯着对话框里的“正在输入”，最终关掉手机——能说什么呢？说自己在人才市场蹲了三个月，简历投出去像石沉大海，连快餐店都嫌她“学历太高不好管理”？

窗外的雨突然大了，雨点砸在防盗网上噼里啪啦。小满蹲下身整理帆布包，除了两套换洗衣物、半打草稿纸，就只剩父亲那本翻烂的《滨海民俗志》，书页间夹着剪报：“滨海建筑公司拆迁事故致七人失联”，标题旁用红笔圈着“梧桐巷19号”。她手指摩挲着报纸上模糊的楼房照片，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拖沓的脚步声，伴着塑料绳摩擦的窸窣响。

“姑娘，新来的吧？”

一楼拐角处，穿蓝布衫的张婶正扶着楼梯扶手往上看，臃肿的体态把台阶压得吱嘎响，手腕上戴着串桃核手链，每颗桃核都磨得发亮，“我住101室，有啥事喊婶儿。”她塞给小满一串新穿的桃核手链，指尖的老茧划过她手背，“这楼风大，夜里凉气重，戴着辟邪。”说话时，张婶浑浊的眼睛总往小满身后瞟，像在躲避什么，“对了，你爸妈没陪你来？现在的年轻人啊，啥都得自己扛——”

“我、我爸妈忙。”小满接过手链，腐臭味混着香灰味从桃核缝隙里渗出，她突然想起母亲今早打电话时说的：“你爸要是还活着，看见你现在这样……”话没说完就被父亲忌日的鞭炮声盖过，余下的半句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。

告别张婶往楼上走时，二楼传来断断续续的箫声，调子破碎得像被雨打湿的纸片，起承转合间总带着股哭腔。小满贴着楼梯扶手往下挪，二楼走廊的声控灯坏了，只能看见个穿中山装的身影倚在201室门前，手中长箫泛着温润的玉色，镜片被楼道雾气蒙住，看不清眼神。

“姑娘，早点睡。”中年男人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棉絮，闷闷的带着回音，“这楼的夜，经不起人熬。”他顿了顿，左胸口袋的钢笔帽闪了闪，校徽上的齿轮图案让小满心头一跳——那是父亲母校的校徽，和她毕业时父亲别在她衣襟上的一模一样，“前租客留下的东西，该烧的烧了，别留。”

木门合上的瞬间，小满瞥见屋内墙上挂满裱好的字画，最显眼的位置悬着幅墨迹未干的条幅：“子夜莫近铁窗处”。她攥紧桃核手链，腐臭味愈发浓烈，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拖曳声，像是有人穿着胶鞋在四楼走廊走动，每一步都伴着指甲划过墙面的“滋滋”声。笔记本上的警告突然涌进脑海，她喉咙发紧，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手机，锁屏界面还停留在同学会的邀请界面，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，而她，始终没敢点“回复”。

回到房间时，床头的挂钟突然“咔嗒”走了半格，指针指向十点零七分。小满摸着笔记本上被撕去的末页，忽然听见窗外传来“啪嗒”声，抬眼看见四楼某扇铁皮窗正剧烈晃动，生锈的合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窗缝里漏出几缕灰白色的烟，混着香灰味，在雨幕里飘成扭曲的人形。她猛地拉上窗帘，后背抵着墙滑坐在地，父亲的钢笔还在口袋里，金属笔帽贴着大腿，凉得像块浸过井水的玉——三年了，她终于住进了父亲生前反复提及的“梧桐巷”，却不知道，这究竟是离真相更近，还是离危险更近。

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被谁跺亮，昏黄的光透过窗帘缝隙，在地板上投出狭长的影子，影子尽头，卧室门下方的缝隙里，正缓缓渗进一线暗红，像有人举着滴血的抹布，在门外轻轻擦拭。小满盯着那线暗红，突然想起母亲今早说的最后一句话：“你爸走之前，总说这楼不干净，让你离远点……”她咬住下唇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原来有些事，不是你想躲，就能躲开的（未完待续）